老昆明城中遍布“杯状街道架构”。

　　昆明大南门和城楼称得上高大巍峨。

　　老昆明北门的瓮城和望京楼。

　　朱净宇

　　明清昆明砖城的设计非常成功，昆明街巷的“杯状架构”十分给力，历经数百年战火，仍然“金身不破”。但对于昆明百姓来说，战火一起，就是水深火热。特别是昆明城外商业区、居民区的老百姓，没有城墙的保护，在战火之中，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。

　　深藏不露的“杯状街道架构” 

　　昆明修建城墙有军事设计，布局街道也有军事设计。昆明老城有不少“杯状街巷”，近来有学者发现，这种独特的“道路形式与重要建筑的布局密切相关。重要建筑多布局在丁字路口的顶端，且向前突出，使道路呈杯形或弓形”。这些杯状街巷架构“尤以督部堂最为典型，今从胜利堂到甬道街尚完整保留其形态”（《春城昆明》）。这里说的“督部堂”即清代的总督府（今胜利堂址），其坐北朝南，大门前构临南北向的甬道街，南端被东西向的景星街迎头堵住，形成一个“丁”字路口。整个道路布局酷似一个巨大的高脚酒杯：总督府是杯体，甬道街是杯柄，景星街是杯脚。

　　在老昆明地图上，诸如此类的“杯状街道”还可以找出不少：五华山五华书院前有五华街、正义路、三市街南下，后被东西向的金碧路堵住，成为昆明老城的中轴线。文庙前有文庙直街南下，被东西向的光华街接住；城隍庙前有劝业场南下，被东西向的城隍庙街（武成路中上段）接住；武庙前有清泉巷南下，被东西向的武庙街（武成路中下段）堵住；演武场（原吴三桂洪化府）前有洪化桥南去，被东西向的小西门街（武成路下段）接住；督右署前有大柳树巷南下，被东西向的庆云街堵住；贡院前有贡院坡南下，被东西向的庆云街堵住；学署前也有通道南下，被圆通寺街堵住；云南府衙门前也有条府甬道，南下后被东西向的西仓坡堵住；昆明土主庙前有华山巷，南端被东西向的土主庙街（武成路上段）堵住；圆通寺前也有长长的甬道，南端被圆通寺街堵住；忠烈祠前有连云巷，也被圆通寺街堵住……

　　这些杯状架构的“杯体”都是建筑物，不是官府、军府、学府就是庙府，一律坐北朝南，大多居高临下，一个四合院是“方杯”，几进大院相叠就是“长杯”，“杯柄”和“杯脚”都是道路。此路短，算是“矮脚杯”；此路长，就成了“高脚杯”。

　　为来犯之敌预设的军事陷阱

　　昆明古城遗留至今的杯状道路架构，大多和古代军、政、教建筑前的甬道有关。如清代总督府留下的甬道街、云南府留下的府甬道等。这个“甬道”指两旁有墙或其他障蔽物的驰道或通道，天子的皇宫有甬道，天子出行要修甬道，以策安全，以防万一。各地官府也有甬道，同样是为了安全。这个“甬”字的一个含义就是“钟柄”，是掌控钟铃的关键和“抓手”，而甬道也是宫室、官府安全的“抓手”。

　　表面上看，官府前的甬道是进出官府的正式通道，两侧各建有一排棚舍。有官员乘轿马来拜来访，人从甬道进入官府，轿子和马匹就放在甬道两侧，卫兵、马夫、轿夫则到棚舍歇息、等候。而在明代，一说这里曾是全省72大姓土司弟子值班之地，甬道两旁成了人质居住之所。有资料说，甬道街心横镶五面石，称为官道，只让官家轿马通过，两侧又有边道，用石条直镶，称为民路，让一般商民通行。夏光南的《云南文化史》称：“或谓明时（昆明城道路）广丈余，中分三道。行之者，左仕官，右商旅，中则王公贵人。”如果此道即甬道，十分可能。在古代云南府衙门前的“滇南胜景”坊老照片中，还见得到旧时昆明府甬道的路面，中间横条石清晰可见。甬道街两侧各有一条L形的狭窄巷道，分别称东卷洞巷和西卷洞巷，据说就是小吏和百姓的通道，后来演变成小巷。

　　战时的甬道更是官府前的一道军事防线。官府有内围墙，有外围墙，薄弱环节是大门，于是在门前和门后修建坚实的大照壁，在大门外两侧建东西辕门，驻兵防守，大门前的甬道相对开阔，两侧建有遮蔽物，既是交通工事，又是掩蔽工事，还是射击工事，如昆明总督府甬道两侧的棚舍或“人质寓”，甬道两端又各有一条横街，呈“工”字形布局，平时可进可退，以保障官员出入安全，战时可攻可守，又是一道可靠的防线，有利于扩大防御正面，分散敌方兵力，取得军事主动。官府如此，学府、庙府、学官府也如此。

　　清代总督府所经历的战火，最激烈的莫过于昆明重九起义的总督府攻防战。当时清军以甬道、辕门、大门、照壁、围墙为依托，利用北高南低的地势，设置层层防线，互相呼应，顽固抵抗。起义部队伤亡不小，一时束手。幸而此时已是热兵器时代，义军调集重兵，避开正面，从南城墙上炮击总督府，打乱敌军，又从东西两侧炸开围墙，突击而入，清军腹背受敌，首尾难顾，不得不束手就擒。

　　重九起义的另一重要战场在五华山。清军抢先占领山上的高等师范学堂一带，居高临下，迫使起义军沿红栅子（后称五华路，从今马市口到五华山）北上仰攻，伤亡重大而无法得手。后来还是得力于火炮轰击，打乱清军阵势，这才拿下五华山，取得重九起义的最后胜利（刘存厚《云南光复阵中日志》）。

　　明清昆明砖城“金身不破”

　　从历史上看，明代修建的昆明砖城在军事防御上是非常成功的。昆明是中国西南边疆重镇，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，立城千年之久，战火熄了又烧，城墙毁了又建，“城头变幻大王旗”也有好多次了。但是，自从明初昆明城改建为砖城之后，历经500多年，多次烽火连天，昆明城都“金身不破”，算是一个奇迹。直到民国初期，昆明城基本上还保持着明代修建时候的面貌，还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军事城堡。

　　明代的昆明城经受了多次战争考验。

　　1528年，地方官员勒索欺负土司，土司联合造反，合兵进围昆明城。官军凭借坚固的昆明城墙，把土司兵挡在城外。官府一面调集军队增援，一面设计诱降，击败了土司兵（民国 《续修昆明县志》）。

　　1607年，又有土司来攻城，从北门杀到东门，再杀到南门。大东门和南门的主城门和瓮城门都在一个方向上，地势又比较平坦，正是昆明城的薄弱环节，土司兵主攻的就是这两座城门。官军依靠坚固的昆明城墙，暂时稳住局面，但也疲惫不堪，只好答应土司要求，土司撤兵而去（见清《滇系》、民国《续修昆明县志》等）。

　　1658年，南明李定国把永历帝迎来昆明，叛军偷袭昆明，半夜四更杀到，先攻昆明大东门，但守军早有准备，叛军偷袭失败，又转攻南门，也没得手——看来叛军对昆明城十分了解，专挑主城门和瓮城门都朝前开的大东门和南城门下手，但是，面对坚固的昆明城墙，他们最终也无可奈何，最后一把火烧了金马坊和碧鸡坊，在城外大肆抢劫，然后逃走。但在半路上被李定国截住，全部消灭（清《滇南纪略》《安龙逸史》《南明野史》），昆明城墙再立一功。

　　清代昆明城也多次遭遇战火，但都没被攻破。1681年，吴三桂发动的叛乱已经穷途末路，吴三桂自己也病死了，他的孙子吴世璠在昆明继位称帝。清军攻到昆明城下，吴世璠依托坚固的昆明城，拼死顽抗。清军主将贝子彰面对坚固的昆明城墙也有点儿心虚，下令不准攻城，他说：“眼下叛军大势已去，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，困守孤城，外援已断，粮草将绝，走投无路，只有死路一条，谅他也翻不起来。只要我们围困城池，按兵不动，对叛军官兵晓以大义，必然有变，我们就可以不战而胜。”他说了一句很动情的话：“何必让我大清将士在坚固的昆明城墙下白白地送命呢？”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也畏惧坚固的昆明城墙。双方从这一年的四月相持到九月，果然如贝子彰所料，经过清军策反，守卫昆明南城门的吴军总管决定开门献城投降，清军这才进占昆明城（见清《滇系》等）。

　　正因为城墙大有作用，明清两代，昆明城墙得到多次整修，仅清代就整修23次之多。在辛亥革命中，昆明重九起义爆发，北教场起义军得到城中讲武堂师生接应，偷袭北门得手，进入城内，接着打开东门，迎接巫家坝起义军。各路起义军顺利入城，经过血战，占领全城，起义成功，推翻了清王朝在云南的统治。昆明城破了，昆明城墙没有破。

　　据说民国初年，云南都督唐继尧的主力部队出征在外，留守昆明城的士兵很少，而且多半是老弱病残。土匪杨天福乘机进攻昆明。政府军凭借高大坚牢的昆明城墙，即使只是不多的老弱残兵，还是和杨天福对峙了好几天。杨天福也拿昆明城墙没得办法，又担心唐继尧的主力杀回来，只好撤退。当时昆明民间有顺口溜唱道：城外杨天福，城内唐都督。进也不敢进，出也不敢出。一个“不敢进”，一个“不敢出”，“进”“出”之间，关键就是近乎坚不可摧的昆明城墙。

　　（文图资料见《老昆明旧话旧照》）